尋人啟事

突然聽到外孫女被害的消息，張大媽一時沒回過神來

　　母親病逝，父親“沒能力撫養”，河曲縣社梁鄉井峪溝村13歲女孩婷婷從小便跟隨外公、外婆生活，成為某種意義上的“留守”孩子。　

　　10月31日，婷婷（化名）上學途中突然失蹤，下落不明。4天后，人們在莊稼地里發現一具被焚燒過的殘骸……

　　失蹤

　　“劉老師，婷婷下午就離開家了，她到校沒？”10月31日晚，63歲的河曲縣社

　　婷婷今年9月升入舊縣初中，寄宿在學校，周末回家，星期天下午返校。井峪溝村離舊縣中學約有11公里。村里交通不便，出行靠三輪車或摩托車，或者步行幾公里到上炭水村坐鄉鎮公交車進城。

　　婷婷出生后一個多月，便由外公、外婆撫養。山路十八彎，外公、外婆均60多歲，無力送她上學。村里還有個孩子跟婷婷同班。平時，同學的父親送孩子時，會用摩托車把婷婷一起捎到學校。

　　10月31日下午，得知婷婷同學的父親沒時間送孩子，張大媽就讓外孫女自己去上炭水坐車到學校。婷婷從小學五年級就開始跑校。外婆已習慣讓她獨自趕路。“我在這兒生活60多年，沒聽說過有啥惡性事件。”

　　14時14分，婷婷從家中出發。

　　聽說婷婷沒到校，心急如焚的張大媽立刻給在河曲縣城居住的兒子和小女兒麗麗打去了電話。“媽，您別著急，婷婷是不是去哪玩了？”小女兒勸媽媽。

　　第二天，婷婷仍然沒有到校。家人四處尋找不見其蹤影。麗麗去河曲縣公安局報了案。河曲警方抽調30余名警力成立了專案組，警方發出協查通告，并在當地電視臺循環飄尋人字幕廣告。河曲縣城到處張貼著尋人啟事。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婷婷仍然沒有任何音訊。

　　殘骸

　　井峪溝村坐落在一個黃土圪梁梁上，村里的年輕人無法忍受父輩們長年累月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要么外出打工，要么搬離。留下的除了老弱病殘，還有孩子。

　　張大媽家住在井峪溝的南溝。南溝在山后面，分散居住著七八戶人家。婷婷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像從人間蒸發一樣。

　　11月4日，河曲縣公安局副局長任常青帶著3個民警再次來到舊縣中學，他希望能從班主任這里得到更多婷婷的信息。“這個孩子是不是被批評過？情緒上有什么變化？她是否留下過什么話？”

　　婷婷性格孤僻，不愛主動與人交流，在班里成績一般朋友很少。同寢室6個同學，對她都不太了解。而班主任帶婷婷也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對其也只停留在“初步印象”。學校沒能提供什么線索。從學校出來，任常青們準備再去張大媽家看看。

　　去井峪溝的路上，任常青碰到個熟人：“我們正在尋找一個失蹤女孩，你有什么線索及時跟我聯系啊。”打招呼后，任常青不忘叮囑對方。

　　已是中午，任常青和民警們決定先吃點飯后再接著調查。剛端起碗手機響了。“常青，這兒發現一具被焚燒過的尸體，就在上炭水村和井峪溝村交界處的一塊莊稼地里……”電話是上午碰到的那個朋友打過來的。任常青立刻帶著民警趕了過去。

　　尸體頭東腳西俯臥在地上，因為被焚燒四肢有些卷曲，遠遠地看，酷似燒焦的樹根。殘骸身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黑灰。現場烏黑一片，有很多小動物的足印，尸體有被動物撕咬的痕跡。尸體的腹部有一點紅色衣服的碎片。

　　現場遭到嚴重破壞，為了慎重，任常青一邊給局長打電話匯報情況，一邊給忻州市公安局技術人員打電話請求來勘查現場。

　　為了保護現場，任常青和民警們在殘骸旁蹲守了10多個小時。

　　現場沒有指紋，沒有血跡，死者的指甲縫里也沒提取到什么纖維組織，只有兩枚相同的不完整的腳印。

　　經DNA比對，死者確是婷婷。

　　張大媽夫妻倆在村里為人厚道，沒跟什么人結過怨，首先排除仇殺，對一個孩子圖財也不太可能，到底是什么人要對一個孩子下此毒手，手段還這么殘忍？

　　是他！

　　進入公安局工作21年，任常青第一次碰到這樣毫無頭緒的案子。

　　案件只能從現場遺留的鞋印入手了。“鞋印后跟磨損嚴重，我們分析，嫌疑人應在20至35歲之間。”

　　確定鞋的檔次價位，才能確定嫌疑人的身份。警方分兵幾路，在河曲巡鎮、陜西府谷等周邊市場上尋找與現場鞋印花紋一樣的新鞋。

　　僅保德縣就有500余家賣鞋的，拿著打印出的鞋印逐個查看，與鞋印花紋一模一樣的鞋子還真被民警們找了出來。

　　這是款仿名牌運動鞋，價格從18元到40元不等，單從鞋子的價格看，嫌疑人的收入一般。現在的問題是，誰是該鞋的主人？

　　高科技的偵破手段派不上什么用場，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一一排除。專案組民警對案發現場周邊6個村的3800多個村民逐一進行了走訪調查。誰家有幾口人，近幾個月的動向，穿什么樣的鞋子都記錄在案。

　　在外打工的井峪溝村人軍軍（化名）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為了不打草驚蛇，專案組一邊派人在軍軍工作的汽修廠喬裝跟蹤監視，一邊準備去省公安廳，請痕跡專家對軍軍的鞋底花紋進行鑒定。

　　12月5日晚，聽說省廳的痕跡專家在保德縣辦案，任常青帶著民警驅車趕到保德，經過專家3個多小時的比對，軍軍的鞋印與現場留下的鞋印完全吻合，此時已是6日凌晨。

　　“抓軍軍！”任常青給監視軍軍的民警下命令。

　　吃著民警給泡的方便面，抽著民警遞過來的香煙，軍軍很痛快地交代了案情。

　　嘩然

　　10月31日下午，22歲的軍軍從縣城回家。在上炭水村附近，碰到了準備去上學的婷婷。張大媽家與軍軍家相隔不遠，兩家關系要好，誰家有什么事都互相幫忙。不久前，軍軍還幫著張大媽去地里挖土豆。軍軍很熟悉婷婷的家庭情況，也知道婷婷認識自己。

　　看到婷婷，軍軍頓生歹意，將婷婷從路上拽到附近一塊剛挖過土豆沒多久的空地里，婷婷邊反抗邊大聲呼救，因為大路上時不時會有人經過，心里緊張害怕的軍軍用雙手掐住婷婷的脖子，將婷婷掐暈過去后，他擔心婷婷沒死，又搬了一塊石頭向其后腦勺砸去……

　　之后，軍軍用地里干枯的土豆蔓兒將婷婷覆蓋，點著火后離去。作案現場離大路只有十多米，路過的人以為有人在燒土豆，并沒在意。

　　對于殺死婷婷的動機，軍軍自稱打算跟婷婷的外婆勒索錢。其是否對婷婷進行過性侵害，警方還在進一步取證中。

　　軍軍被抓，全村嘩然。軍軍的父母根本不相信兒子會做出這種事，起初，他們以為警方只是例行公事將兒子叫去詢問。“之前村里也有人被警方叫走后都回來了。”直到村支書來到家里，他們才確定這是真的。

　　兒子被抓前兩天，軍軍的父親開著自家的三輪車幫張大媽去上炭水村殺豬。“等抓到殺害婷婷的兇手后，一定要千刀萬剮那個畜生，不能讓他痛快。”途中，軍軍的父親對張大媽說。

　　軍軍是家里的小兒子，上面有個哥哥。軍軍的父親告訴記者，大兒子15歲那年，因為不好好學習，被自己暴打一頓后離家出走，至今10個年頭過去，沒再回過家。今年22歲的小兒子軍軍初中畢業后就在外打工，7月份跟女網友分手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接家里電話，也不回家。“10月上旬，我弟媳婦在縣城街上偶然碰到軍軍，才把他送到縣城回上炭水的客車上，讓他回家幫我們秋收。”

　　軍軍在家收秋半個多月后，返回縣城一汽修廠打工。11月26日，軍軍舅舅的孩子過12歲生日，父母在飯桌上與兒子再次見面，兒子依然是“問一句說一句”，沒有其他異常表現。

　　兩個兒子沒一個讓自己省心，軍軍的父親感覺自己的家庭教育很失敗。

　　兒子犯下如此罪行，12月7日，軍軍的父母在村支書的陪同下，去張大媽家賠情道歉。

　　婷婷跟自己相依為命多年，對這個外孫女，張大媽和老伴傾注了很多心血。面對殘忍殺死自己外孫女兇手的父母，張大媽痛不欲生，老淚縱橫。　

　　痛心

　　同樣是孩子，卻是不一樣的童年。學生證照片上的婷婷，雙唇緊閉，沒有笑容，眼神倔強。

　　婷婷的母親珍珍先天性聾啞，18歲時被醫生確定無法治愈后，精神受到很大打擊，瘋瘋癲癲，癡癡傻傻，精神狀態時好時壞。27歲時，與沙泉鄉陰雙神塔村人樊某結婚，樊某離異帶一女兒，好逸惡勞，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婚后，珍珍相繼生下了一女一兒，因為珍珍身體原因，婷婷滿月第二天即被外公外婆接回家撫養。生下兒子后，珍珍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后在娘家生活兩年。4年前，36歲的珍珍因服用精神類藥物過量死亡。那年，婷婷9歲，弟弟8歲。

　　婷婷的父親樊某在村里務農，有時候到水泥廠打個零工。母親死后，婷婷繼續由外公、外婆撫養，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孤兒”，同時也成為全國5800萬農村留守兒童中的一員。弟弟隨父親生活，雖然相距僅幾十公里，但婷婷與父親往來不多。

　　樊某55歲的哥哥因為各種原因，至今未婚，與弟弟共同撫養著兩個孩子。

　　平時，父親幾乎不過問婷婷的學習生活情況，也從未跟婷婷的老師有過任何聯系。學校開家長會，也是婷婷的舅舅去學校開。婷婷班主任告訴記者，婷婷被害后，其父給自己打過一個電話，詢問女兒在家長聯系方式欄里填著誰的名字。

　　放寒暑假時，婷婷偶爾會回父親家呆上一兩天。上初中后，大爹偶爾會給她些生活費。

　　班里還有幾個孩子跟婷婷相似，都是隔代撫養。父愛母愛缺位，讓他們放任自流，經常逃課，繼而中途輟學。

　　在農村，隔代教育現象相當普遍，撫養者不是年老體弱多病，就是文盲半文盲，無論是體力還是智力，他們都無法承擔起對孫輩們的監護和養育重任。留守孩子也因此更容易成為他人非法侵害的對象。

　　留守孩子最缺的并非錢物，而是完整安全的家庭生活環境。如果樊某也像其他孩子的父親那樣，按時接送自己的孩子上下學，婷婷的命運或許會改寫。（作者：何玉梅）